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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0章 殘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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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0章 殘忍

冰冷的劍沿貼在聞楹頸間, 可她卻似沒有知覺般,只定定看向坐在床邊的戚斂。

四目相對,誰都沒有先說話。

戚斂一雙漆黑眸子不帶任何情緒, 薄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。

似乎在竭力隱忍著什麼。

聞楹輕聲笑了, 打破這份沈寂。

她竭力扮演著一位心思叵測的惡毒魔女:“師姐是想問,你為什麼會在我床上, 是嗎?”

“不對。”聞楹又偏了下頭, 似在認真思索, “師姐為何會在此處, 你自己最清楚不過, 只怕你想要問的不是這個?”

戚斂眉心微蹙, 並未接過她的話。

床榻間少女不著寸縷, 線條細致的肩頸上還殘存著自己留下的痕跡, 可戚斂非但沒有感覺, 而是帶著濃濃的厭惡皺了皺眉頭:

“聞師妹似乎很清楚,我想要問什麼?”

怎麼會不知道, 畢竟這本就是她一開始備好的計畫。

聞楹壓下心中那一絲苦澀, 故作漫不經心地開口:“果然是相思蠱解開後,師姐人也就變得聰明了。”

相思蠱?

相思二字的含義, 戚斂當然清楚。

一般蠱蟲大多以它的藥效取名, 所以這相思蠱……

“看來師姐快猜出來,那我也就懶得賣關子了。”聞楹道, “這相思蠱, 是魔族獨有的蠱蟲,中了此蠱的人, 會逐漸心悅於施蠱之人,直至不能自拔。”

說著, 她眼底閃過一絲嘲弄:“師姐不妨猜猜,我是什麼時候給你種下這蠱蟲的?”

話音未落,貼在頸間的長劍又逼近了一分。

聞楹絲毫不懷疑,眼下的戚斂,是當真能夠做出傷害自己的這種事情。

雙手掩在被中,指尖已深深掐入掌心,她強撐著故作鎮定,非但沒有流露出驚慌,而是擡起眼睫,目光與戚斂直視——

“怎麼?師姐親也親夠了,睡也睡夠了,現在蠱蟲解開,就開始後悔,想要殺人滅口?可畢竟一日夫妻百日恩,你當真舍得……”

話未說完,戚斂打斷了她,她一字一句前所未有的冰冷:“聞楹,你可真是叫人——”

大抵是意識到自己的失態,戚斂收了聲。

她原本是要說什麼,惡心,不知羞恥,還是死有餘辜?

盡管早已預料到這一刻,聞楹仍舊像是心口被猛然插進一把匕首,血淋淋地刺痛。

她不動聲色,深吸一口氣。

冷靜,一定要冷靜。

她要做的,就是盡職盡責扮演好原本屬於自己的角色。

聞楹閉了閉眼,她仰起頭,面上流露出一絲冷冷的嘲諷,就連原本清妙的嗓音,此刻也化作惡狠狠的厭棄:

“戚斂,你像一條狗一樣求著我留下你的時候,可不是這樣的。”

戚斂臉色白了白。

她當然清清楚楚地記得,自己曾經都做過什麼。

身為師姐,她照拂著這位嬌氣的小師妹,為她解決大大小小的麻煩,包庇她的殺父之罪,帶著她從正派之人的圍攻逃離,甚至還……

一樁樁一件件,戚斂都記得甚是清晰。

她甚至清楚地記得,在做這些的事時,自己懷揣著某種不可告人的扭曲心境——就算聞師妹當真是做錯了一切,罪無可赦,那又如何?

只要她開心快樂就好。

回想起來,真像是瘋魔了般。

可眼下,戚斂心中只有說不清的厭煩和倦膩。

她連半個字,都不願與聞楹多言,只緩緩收起了劍。

長劍重新落入鞘中,發出哐當一聲錚鳴,似某種暗示性的警戒,將兩人間的界限劃得清楚分明。

脖頸間的寒意陡然消失,聞楹後知後覺打了個冷顫。

不等她回神,只聽得戚斂問道:“既然下了蠱,又為何要解開?”

聞楹不得不佩服戚斂的情緒管理,到了這種時候,竟還能心平氣和地同她問個清楚。

“因為膩了啊。”少女輕飄飄開口,“戚師姐以為在仙界的時候,我為什麼會給你下蠱?”

她看向戚斂的眼神,帶著幾分挑釁:“那是因為,整座清徽宗,我最討厭的人就是你。”

“戚斂,你知不知道,我最討厭的

就是你像現在這般,永遠都置身事外,凡事都無關要緊的姿態。憑什麼……我才是光明正大的掌門之女,你一個不知道從哪裏撿來的野種,卻能夠吸引走本該是屬於我的關註。”

“憑什麼,你和我同樣的年紀,你卻可以修煉得那麼好,我卻只是個什麼都做不到的廢物?”

“憑什麼,你能夠禦劍憑風行走四方,我卻只能安安分分待在清徽宗的仙島,不給任何人添麻煩?”

聞楹一字一句訴說著,屬於原身的不甘。

此時她不由得慶幸,自己穿來時,這具身體還保留著原身的記憶和情緒。

她說的這些話,並非捏造,正是原身討厭戚斂的緣由——

稚嫩而又身嬌體弱的少女,只能被困在清徽宗,用嫉妒的目光,看著與自己面容相似,卻又出類拔萃的戚斂。

羨慕與嫉妒相交織,在她心底陰暗滋長。

這一長串的理由,著實是有理有據。

戚斂看向她的眼神,更添了幾分疏離,以及難以掩飾的厭惡。

好在聞楹已逐漸適應了她這樣的眼神,她接著說下去:“所以,我才會想著給你施下相思蠱,想試一試像你這樣的人,若是動了情,又該是何等模樣?”

頓了頓,又道:“原來,也不過如此。”

月光悄然流轉,從榻邊退了幾寸。

戚斂的身形依舊籠罩在霜色之中,聞楹藏在被中的手悄然探出,她輕輕探出發顫的指尖,試圖去觸碰那一寸寸離自己而去的光明。

可就在指尖即將越過亮與暗的分界線,觸到清冷的月光時,卻又如同受到灼燒般飛快地縮了回來。

就在這時,戚斂終於開口了:“聞師妹,你在撒謊。”

聞楹心頭猛地一顫,只聽得她緩緩盤問道:“若照你所說,相思蠱乃是魔界獨有,在我對你動情前,你又是從何取得?”

說到動情兩個字時,聞楹聽出來戚斂頓了頓,似是極其不適。

少女虛張聲勢地提高了嗓聲:“本宮怎麼做的事,用得著向你全部解釋清楚?還是說……莫非師姐對本宮舊情難忘,非得要死皮賴臉地留下來,用你的一身修為,將來替我做殺人放火的事不成?”

戚斂抿起唇。

心中的厭煩更添了幾分,她陡然間意識到,無論聞楹撒謊與否,她的的確確是再不想與她有片刻相處。

戚斂坐起了身:“既然是舊情,又何來的難忘?”

留下這一句話,戚斂握著劍,轉身朝殿外走去。

她的腳步很輕,聞楹卻能夠清楚地聽見,她走出外室,走出了寢殿,離她越來越遠。

也不知過了多久,聞楹渾身一軟,躺倒倒了床上。

腦海之中,依舊是一片昏蒙不清。

終於……她還是親手逼走了戚斂,用最殘忍的方式。

聞楹閉上雙眼,淚水從眼尾溢出。

眼淚悄無聲息地沒入枕中,聞楹忽然聽到帳外腳步聲又響起。

她胡亂擦乾淚水,側頭看去,頓時驚詫地瞪大雙眼:“你……你又回來做什麼?”

戚斂停在離床還有半丈的距離之外,目光遙遙看過來,似是連靠近都不願再近半分。

她目光垂落,並沒有看向聞楹,而是擡手,變幻出一顆海藍色的琉璃珠:“這東西,本該是你的。”

說著,戚斂指尖輕動,琉璃珠被靈力托著朝聞楹落過來。

聞楹下意識伸手接住,只聽戚斂冷聲道:“願聞師妹,日後好自為之。”

說完,她的身形再度消失。

聞楹微微楞住,看向戚斂消失前的方位。

“滴——”腦海中驀地有電子音響起,“恭喜宿主完成任務:取得龍族聖物定波珠。作妖值+3500,當前作妖值36329∶100000。”

久違的系統聲音,將聞楹從戚斂離開時生出的失神,帶回現實當中。

她雙手捧著那顆海藍色珠子:“這就是……定波珠?”

“回宿主,是的。”系統道,“按照原任務,定波珠需要您自己獲取,因此扣除了一千五的作妖值,請問宿主有什麼異議嗎?”

聞楹沒有回應它。

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。

原來,這就是定波珠,有了它便可以將魔氣轉換了靈氣,縱然是她天生魔骨,也還有回寰的餘地。

曾經的聞楹,是那麼的想要成為一名修士,安安穩穩地和師姐共度此生。

可是……從她來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刻起,結局便早已註定。

這顆定波珠,永遠都無法再派上用場。

沒錯,她是膽小鬼。

她再不敢奢望去突破原本的劇情線,和戚斂去違抗所謂的天命。

曾經付出的代價太過沈重,聞楹沒有膽量再去經受。

現在,她只想安安心心地留在魔界,等待戚斂一步步走向與她背道而馳的方向。

然後,替天行道了結自己這樣的魔頭。

就把這一切當做是一場夢,夢醒之後,便能夠回到現實當中,

聞楹忽然想到什麼,她問系統:“這定波珠,是我在謝家那些時日,師姐去取到的,對嗎?”

系統似沈默了一瞬:“是的。”

聞楹喉嚨裏發出小獸般的嗚咽聲——原來在那些自己惶惶不安的時日,師姐曾不留餘力,為了她去與天命抗爭。

她以血為引,用禁術為自己封印魔骨,用龍鱗遮掩她的魔氣,甚至憑一己之力,不知吃了多少苦頭,為她拿到龍族聖物定波珠。

可是……這樣的師姐,再也不會回來了。

明明是自己做出的抉擇,可到了這一刻,聞楹依舊覺得偌大的寢殿之中,似是有水漫上來,一點點將她湮沒。

她浸在這涼水中,渾身一片冰涼,不得不蜷縮起身軀,雙臂抱緊膝蓋,企圖感受到一絲溫暖。

無濟於事。

那顆發著光的定波珠的存在,時刻提醒著聞楹,自己錯過和失去了什麼。

再也……無法回頭了。

.

剛醒來一日不到的公主,又病倒了。

寢宮之中,侍女們忙進忙出,一會兒是端著藥碗進來,一會兒又端著藥碗出去。

全都輕手輕腳,不敢發出半點聲音。

而病蔫蔫躺在床上的聞楹,更好不到哪裏去。

少女氣若游絲,心情難免郁結——怎麼都成了魔,還能夠生病?

不過生了病,也並非全然沒有好處——至少迷迷糊糊地睡過去,就再也不會多想些什麼。

也不知這樣躺了幾日,某天午後聞楹醒來時,魔尊八十六正好過來看她。

“醒了?”她睨著少女,“還以為你這一回能有多狠得下心,原來就這點出息,要是早知如此,倒不如將你那位師姐留下來,反正本尊看她對你也夠死心塌地,又有何不可?”

聞楹蒼白著小臉,說不出話來。

“可惜呀……”八十六嘆道,“此蠱一旦種下,便無法根除,從今往後,她對你有多少愛,便會變成多少的厭惡,除非到她死那一日,也再不會解開。”

聞楹眼睫一顫。

八十六原以為少女說些什麼,沒想到她只是輕輕搖頭:“她不會死的。”

沈默半晌,女人沒忍住伸手,點了點她的額頭:“把感情看得比什麼都重,果真是和你娘一模一樣。”

見聞楹提不起精神來,八十六也沒多說什麼,在殿中坐了一會兒後,便離開了。

等她走後,聞楹翻了個身,繼續睡覺。

可過了沒多久,半醒半夢間,她隱約聽到一道無比歡悅的女子嗓音:“姐姐!”

這聲音並不熟悉,聞楹腦袋沈沈的,沒有力氣應她。

接著,那道聲音的主人似乎開始斥責殿中的侍女:“本王不過是離開一些時日,姐姐便病成這般模樣,你們都是怎麼伺候的?”

侍女們跪在一地求饒:“王上息怒,都是奴婢們失職……”

對方顯然不將她們的求饒當一回事,壓低聲音道:“要跪都先出去跪著,不許再這裏吵著公主。”

那些侍女們似乎都極畏懼她,陸續朝外頭走去。

聞楹聽著這動靜,只覺得這人未免也太嚴厲了些。

她費力地睜開眼,朝床邊看去:“不必了……”

剛發出一點聲音,身著碧綠長裙的身影轉過身來。

那張片刻前還寫著冷戾的臉,頃刻間已化作喜出望外的欣喜:“姐姐,你醒了,可是有哪裏不舒服?”

說著,她便似一只小狗般巴巴湊上前來,蹲下`身,將臉搭在床邊小心翼翼地看著聞楹。

聞楹側過頭,正好與她的雙眼對視上。

這張臉的輪廓,隱約有幾分熟悉。

那雙又明又亮的眼瞳,更是叫人難以忘記。

聞楹楞了楞,憶起對方是誰:“孟……雲追?”

大約是不曾想到聞楹一眼就能認出自己,孟雲追楞了楞。

然後,她紅了眼眶,泫然欲泣的模樣:“姐姐……”

這一聲姐姐,將聞楹帶回多年前,孟雲追與自己同吃同吃的時候。

那時候的孟雲追,就像一條小尾巴,聞楹走到哪兒,她就跟到哪兒。

聞楹在寢殿中睡覺,孟雲追便會在帳外桌旁看書,聞楹去流蘇樹下吹風曬太陽,孟雲追便會切好水果端來……

即便後來孟雲追犯了錯,想要殺死戚斂,可聞楹也很難去責怪她什麼。

只是難免懊惱——興許,這便是她身為魔星的宿命。

聞楹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把握,遑論他人?

就在聞楹陷入回憶之際,孟雲追已熟稔地湊過來,親昵的口吻:“姐姐餓不餓,想要吃些什麼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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